Water on Mars

Jesse: What did you talk about?
Walter: Oh, water on Mars.
Walter: …Family.

这是 Breaking Bad 第三季第10集里的几句对白。当初看时没觉得有什么特殊,但不知为何,事后常常想起这一段,特别是碰到和人与人之间交流相关的话题时。

也许真的是年龄渐长,加上独处时间太久,最近愈发觉得人与人之间沟通理解的成本实在是太高了。我们很难跟不熟悉的人进行真诚而深入的交流,美剧或电影里那种在酒吧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也可在三两句话间探讨一个有意思话题的场景,在中国人看来恐怕会显得奢侈。更严重的是,即便是熟识的友人甚至亲密关系中的对方,在不少时候我们也只是 talk,而不是认真的 discuss。当然你可以说每次都那么认真太过消耗心力,在信任的人旁边,大家倾向于放松,不要总把自己搞那么累。没错,但我们终归还是需要一些有质量的沟通的。那种能触动内心的探讨会让人上瘾。

Hitch 中 Will Smith 说过这样一段:

Don’t be looking at her mouth.
Don’t be wondering what she looks like naked.
Listen to what she is saying and respond.
Listen and respond.

一个朋友曾跟我说起他约人一起看《疯狂的小鸟》爆米花电影,第一次的独处略微尴尬,姑娘敏感地觉察到了,散场时得体地用「你最喜欢里面哪个角色的改编」来缓解。朋友后来笑着跟我说,那时自己的回答一定是最笨的约会对白了。因为他脑子里在想各种担心,在焦虑自己的表现,却唯独忘了最重要的 listen and respond。

还有些时候,我们在与他人的交流中会不自觉地掩饰自己原本的观点。因为真实的想法往往带有棱角,而有棱角的观点太容易与他人有冲突。哪怕只是非原则性的一些细节,也会给人带来社交上的压力。最终在所有人都退守「最大公约数」的默契下,一场交谈也就变得泛泛而无趣。

我有时会想起高中张老师「追求片面深刻」的说法。滴水不漏的确是一种本领,高情商,政客的本能。但滴水不漏往往也就意味着无趣。很多时候,我宁愿自己和朋友们可以勇敢一些,哪怕片面哪怕有破绽也迈出探索的一步。去真诚地表达,在碰撞中得到新的收获。

还有一种不好的倾向则是太过「政治正确」,稍有分歧就主动「求同存异」。看似尊重了彼此的观点,但往往也意味着就此打住,丧失了进一步探求的可能,实在是一种遗憾。

即便有了倾诉沟通的意愿,能否真的有效探讨,其实是个技巧性非常高的事情。很多次,在 IM 上我面对的是一个超级大的哲学问题,别人问我或者我问别人的情形都有。可是如何在三两句话间说清楚这么宏大的哲学命题啊。 真是瞬间回到了读书时做文科主观题的那种恐惧状态。有时候想想也奇怪,数字世界刚刚兴起的那些年,自己也是曾经在 qq/msn 上跟别人一聊几个小时的。 如今却难以找到合适的字句来表达自己。

之前有几次跟一个艺术家朋友深夜长谈,已经记不清具体内容了,只记得同样是那些形而上的话题,但是却可以一步步深入地剖析下来,在彼此不同的思维模式下发现有意思的碰撞点。可能人文思维的人更善于引导吧。只可惜这类碰撞往往如发散的方程轨道一般在某个点后渐行渐远。

但另一方面,我又相信这种能力是可以训练的,正如熊阿姨在新闻实验室的分享稿中介绍的那样。即便不做记者,培养自己这种快速与谈话对象建立信任、快速进入实质性讨论的能力,也会成为一项受益终身的核心技能。

现有微信之类的 IM 软件并不是一个好的媒介,它往往扼杀了某种深入交流的可能。这是 The medium is the message 理论的又一个例证,也是为什么我想要重新开始更多用邮件和博客来写作的一个原因。尝试把想表达的内容条理化,然后诉诸文字。博客从广义上是一种异步沟通的媒介,你可以自由而详细地把某个问题说清楚,哪怕是偏颇或者错误的都没关系。这种异步的媒介反而给了你某种自由。

最近几年播客兴起的背后也有类似的联系,我们仍然是在渴望着那种深入的谈话。于是,无论是听别人说还是自己直接拿起话筒,进行「表达欲的释放和自我想法的存档」,都是在尝试重新利用声音夺回某种失去的表达与交流吧。

我承认 Mr. White 的 water on Mars 并不是一个那么恰当的例子。但我至少希望在这里,当你坐在 Tuesday Cafe 中时,可以尝试展开一种深入的思维交流。